蛮荒之地

亲之反疏之

张继科用刀把春天裁开,吃了一半,留了一半,在路上吃。

春天还剩一点残渣的时候,走到了夏天的边缘,于是张继科拍拍手,把自己嘴边的春天渣渣抹去了。他也不过十四五岁,含了一下手指,嗦出来啵的一声。

张继科是个爱干净的侠客,他觉得自己是生来就要搅动风云的。临行前,他的父母告诉过他,这一路上你也许没水洗头洗澡,你真的要去?

张继科在自家院子里,对着那棵老枣树想了一晚上,月牙弯成了钩子,勾着他往前走,往外跑。他想着想着睡着了,熟透的枣子像是小石子一样往下坠,全砸在他的脑门上。他嗷呜了一声,惊醒了,月已上中天。

他睫毛上还有露水,就连夜收拾了东西走了。海边的风很大,浩浩荡荡地吹着他,把他往外推。他咬着嘴里的春天,放久了,又涩又酸。

上了绿皮火车,他才开始后悔。可火车站没有后悔药卖的吃,而张继科也没有钱,所以他又咬了一口春天,骂了自己一句猪脑子。

“你为什么要到山上去?”

男孩子摇头晃脑,张继科觉得他既呆且灵,像是小时候用手拢住麻雀仔,从指缝里和它对视。张继科想着那双黑眼睛,滴溜溜地转着。

“你吃糖吗?”男孩子问。

他没等张继科回答,就自顾自碰了碰张继科的斜挎包,摘出来两支夏天的嫩枝。他举着两根枝子,在天上搅了搅,一大团云做蛟龙状就缠了上去。

男孩子盯着张继科看了一会,他舔舔嘴唇 ,伸出来手掌。张继科不明所以,他也伸出来手掌,和他掌心相对。男孩就伸手出来啪的和他击掌,他凑过来张嘴啃了一口张继科的棉花糖,然后咂咂嘴,说,还是你的甜。

他和张继科一起坐在云端边上,看着下面的人忙忙碌碌,一辈子在一声叹息里。张继科说不出来话,男孩子伸手碰了碰他的脸,那些被他吞咽的春天,像是情人的争吵一样在他的肚子里翻腾,他的胃里是爆炸一样的欢喜。那是故人久别重逢的拥抱,那也是新生。

男孩子晃着腿,问张继科,不来拍张照纪念一下吗?张继科哦哦哦了一串,这才想起来掏手机,他挠挠鼻子,男孩子看起来想接,可又没有。张继科笑了一下,心里疼的睫毛一抖,他都不知道为什么。他莫名其妙地说,你咋要自拍呢,够够的。

男孩子不说话了,他看着张继科放大了他们俩的合照看 ,两个大脸盘子凑一块,还是俩大脸盘子。

他想起来男孩子的问题,那也是他的问题,那些年岁里他一直在问自己,也没有定数,也没有结局。春风夏雨,秋霜冬寒,他走了多久?

十年,二十年,还是一百年?

或许他就是为此而生的,他生来就是要来见这个人的。张继科这才想着回答他,希望他不会觉得自己无礼。男孩掰开了春天,一半给了自己,一半给了张继科。像是他起程的时候那样,一切重新开始,张继科吃掉了一半的春天,满嘴的甜。

他看着他的眼睛。

为什么要上山?

因为山顶有龙啊。

昔日有奇士,姓名不详,乡人皆称之为张生。张生,青地人,去龙山千万里。自海而至山,历时百年方至。至来龙道,其上烟云万里,目不可及。张生涕然视之,龙竟至,然人不得见。后有好事者,闻旧事阅古籍,亦来此,未果,再不可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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